韩天衡书画印鉴藏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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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鉴定中,专家们都说,书画印是最难鉴定的。当然瓷器、玉器、杂件的鉴定也有很高的难度,但书画印的鉴定难度真的很高。我想先讲三个故事。

第一故事,就是我的老师谢稚柳先生的。谢老在美国的时候,有个太太在拍卖场买了他一张画,拿来叫谢老看。谢老打开来一看,说:“蛮好,蛮好”。实际上谢老一看,这张画是假的。但因为人家出了那么大的一笔钱,把这张画买来了叫你看,所以谢老出于我们传统文人的那种礼貌,就讲“蛮好蛮好”。谁知道那这个太太接下来就说:“谢老,您既然说蛮好,那就麻烦您在这上面给我题一下(字)。”

谢稚柳、韩天衡等与

上海书店编辑沈叶青、陈其瑞讨论书稿

谢老楞了一下,本来是敷衍地说蛮好蛮好,结果现在人家说你“题一下”。谢老就感到很尴尬,又不能改口说这东西是不好的,只好硬着头皮在上面题了一跋,说这张画是我(谢稚柳)画的什么什么的。所以你想一张假画,作者本人都题它是真的,那后来人鉴定你讲它是假的还是真的?这是一个例子。

第二个例子,是我们画院原先的院长程十发先生,我们一起去香港。一个朋友拿了一张他的画出来,(我们)一看这个画有问题,但是他(程十发)没讲话。那个朋友接着讲了:“程老您知道吗?这张画是某个人,看中我手里最好的高级照相机,就拿这张画来换我手里的高级照相机。”后来程十发先生想,给我看画的是朋友,拿照相机换画的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我讲假的,得罪两个(人);我讲真的,两个都不得罪。所以就是这样的人情世故,程十发先生就在上面题了一跋——这张画是我画的,什么什么的……这是第二个故事。

程十发和韩天衡

第三个故事是十来年之前我自己的(故事)。山东有两个企业家,有一个是收了我不少的东西,所以他对我的画比较了解。还有一位不太了解,就从人家手里买了一张我的画。然后另外一个就说:“你这张画是假的。”他说:“不可能是假的,我买了的时候还有一本书同时给我,说是这个书里出版过的。”但是另外那个人说:“绝对是假的,你不信我们现在就买飞机票到上海。”

这两个企业家很有意思,晚上大概八九点钟了,从济南买了飞机票就赶到上海,半夜里到我家里敲门。我就感到奇怪,怎么这么晚有人来敲门。一进门他们就说:“韩老师,我们是为了这张画来的。他讲对的,我讲不对。如果(你)讲对的,那么我请他一桌饭,如果是错的,他要请我一桌饭。”这是企业家性格。

我打开画一看,假的一塌糊涂,那个老板就讲:“韩老师啊,有你的画册为证。”这个画册我手里也有,但是我的画册里面没有这张画的。他把画册带来了,结果我也把我自己的画册找出来,同样翻到第三十页,第三十页我画的是一张“翠竹小鸟”。他这一张是“五彩葡萄”。但是这张纸两面都印画的,反面的画是一模一样的。于是我仔细看了看装订,就知道了(怎么回事)——(造假的人)是为了要卖掉这张画,专门印了一张仿制品,重新装订到这本书里,连书一起卖给了人家。

韩天衡翠竹小鸟

我讲这三个例子,就说明书画的鉴定真的是非常的不容易。不是人家作假的问题。前面两位都是我的师辈,是自己承认自己的假的(作品)是真的,又为后世的鉴定带来了很大的疑团。所以这门学问是很深的,有很多学问之外的因素会搅局。但是总的来说,书画印的鉴定毕竟是有标准的。

下面我想谈谈我对书画印(鉴藏)的几点看法。书画印的鉴藏主要就是要有五种能力,第一种能力就是眼力。就鉴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的眼力。眼力是怎么来的?不是天生的,眼力是锤炼出来的。

中国书画的作假很有历史,我们知道在王羲之的时候就有一个叫张翼的专门做他的假字,连王羲之自己都没有看出来。我们历史上有一个词儿叫“吾真大醉”,就是讲的他自己都看错了,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糊涂了。唐太宗在位的时候,他也拿过一方王羲之的图章送给他的一位名臣,也是教他学书法的书法家,叫虞世南,当然这个印章也是假的。

晋王羲之行书兰亭序卷(传唐褚遂良摹本)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唐·虞世南行书摹兰亭序卷纸本行书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所以一千多年来,真真假假,到现在为止虽然科技那么发达,但我们却并没有一个仪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自己定了一个名称,叫“目测心验”法,就是我们书画的鉴定里的,是一个“目测”,就是用眼睛来观察,而后用心去体验。

所谓心的体验,是长期经验的积累。眼睛看,是从这件作品的用笔、用墨、造型、结构、色彩、水墨、章法,要对一件书画有一个深度的研究,而且这种研究应当力求全面。

明·丁云鹏太平洗象图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我们今天为什么时常有东西会“看错”,往往正是因为研究不够深入、不够全面。譬如说,给你找一张吴昌硕三十几岁写的字,你用他成熟的,六十岁以后石鼓文来做比较,那么你如果没有对他一生的艺术演变过程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就会认为三十岁时的这张东西是假的。所以需要有非常深入非常全面的把握、研究才行。

尽管我们说中国书画的鉴定,要从那么多的角度“进去”,但是最重要的一条,实际上就是线条。

我年轻的时候跟我的老师去一些博物馆鉴定字画。博物馆的专家把一卷卷的字画打开,这卷画打开来,上面只要出来一个树杆,或者是出来一根竹梢,或者是一根竹杆,下面的落款都还没有出来,我老师就报名字:“这个是八大的,这个是石涛的……”为什么那么厉害?

实际上中国书画的鉴定要领,有三条也好,五条也好,或者十条也好,但是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线条。真正是一等一流的,有真知灼见的大鉴定家,他不要看你一张画,他只要看你一根线条,就可以知道这件东西是谁的。

明·董其昌王维诗意图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为什么呢?因为书画家的这一根线条,就跟我们每个人手上的每个指纹一样,都是不一样的。你如果研究深入到这个程度,那么你从一根线条可以看得出他的功底,他的修为,他的节奏,他的特点,这就是他!

所以从一个书画家来讲,他的一根线条,内质必然是区别于别人的。但是从广义的角度上来讲,中国书画艺术的深刻就在于,一根线条反映的是中国五千年文明的哲学、美学,以及个人自我修为、习性、功力的统一体。

以前曾经有一位画家曾经说过一句“笔墨等于零”,这个看法非常激烈,在我们美术界人人皆知。当时我没有进行讨论,因为我这个人胆子小,不愿意卷入争论。一旦卷入了争论,所有手里该做的事都要放下来,和人一天到晚地去争辩。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个安宁的学习和创作的环境,所以我是一贯不参与进去的。

今天,这个风潮已经淡却了。那么我想我可以讲一句,笔墨可不能等于零。“笔墨等于零”这句话是个伪命题,除了孩子做算数的时候1-1=0,世界上万事万物,包括书画,非优则劣、非盛则败,非正则负,你举一桩结果完全等于零的事,有没有?没有。所以笔墨,从来就不是等于零的。

吴昌硕鲜鲜霜中菊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而且从我刚刚和诸位谈的,中国书画的鉴别,实际上最要害的就是看一根线条。是从一根线条,可以判断出是哪一位书法家,哪一位画家。而且,我刚刚讲了,如果真正有真知灼见的大鉴定家的话,他可以基本上做到百发百中。

那么你们想想,笔墨既然这么关键,一根线条能够识透、看准一位艺术家,那么你们说,笔墨还能等于零吗?

所以过去他们争辩的时候,我没有发表过意见。但是今天我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个话题,大家应该就可以理解,笔墨从来就不能等于零,而且笔墨是那样的关键和重要。

张大千秋江独钓成扇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所以我们讲书画鉴定,就是看眼力。眼力的要害,在于你要看透吃透,理解透一个线条。作假的人,他可以(模仿),画画也好写字也好,结构不是问题,布局不是问题,色彩不是问题,构图也不是问题,关键就是他在表现一张字或者一张画的时候,线条一旦落下去,他的功底、他的修养、他的节奏,他的本性,等等等等,都是和原本的作者不一样的。

我谈了这么多,无非是要说一件事——我们现在中国书画的鉴定,还是非常非常的原始。就是用眼睛来看透这根线条,叫做“目测”,然后用我几十年来的经验,用我的“心”来加以检验、判断,这件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所以我们搞书画收藏、鉴定,重中之重,五个能力里面最重要的能力,就是眼力。

吴湖帆春山读易图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我在九十年代中期,有一个专门贩卖古董的人,给我送来一方后汉的魏关中侯金印。这方印是两个故宫都没有的,台北故宫也没有,北京故宫也没有。

他把这方印拿到我家里,当时我还在画院工作,他问我:“韩先生,我有一方印你要不要?”我一看,好东西啊,但是我一想不对。因为这种东西应该属于地下出土文物,不是传世的。这如果是出土文物的话,所有权是属于国家的,我如果买下来是很危险的事情。我跟他说“这件东西我不敢买,你哪里来的我不知道,反正这个东西我买了可能不太妥当。如果是假的我倒是可以买。”

三国·魏关中侯印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他说:“这个我请两个大的博物馆都看过了,他们说是假的。”我说“好啊,那你让博物馆给你开个证明吧!证明这方印是假的。”

最后过了两个礼拜,他的证明开来了,博物馆方面写“这方印经我们鉴定是假的”,那么我讲假的我就要了。那是93、94年的事情,当时跟我要1万5千美金,我就给了他1万5千美金。但是我也捐给国家了,所以敢和大家说这件事情。

三国·魏关中侯印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但是这个东西,两个博物馆都鉴定是假的,如果你看不懂的话,你买一件假货花1万5千美金(就糟糕了)。因为在90年代1万5千美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这也可见眼力的重要性。

第二个例子是86年,我在广州的集雅斋,举办我个人的一个书画展。集雅斋在广州还是一个很大的文物(经营)公司。我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去翻看它们的柜台,看到两方吴昌硕刻的大印章。经理跟我关系蛮好的,他就跟我说“假的,日本的梅舒适、小林斗盦都看过,都说是假的。”我一看这么好一对图章,怎么会是假的呢?

吴昌硕文澜阁掌书吏、汉阳关棠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一看边款,原来这一年吴昌硕正好是三十岁,所以他们是拿吴昌硕成熟时期的风格去套他三十岁时所刻的印(这才判断是假的)。实际上他(吴昌硕)在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在学徐三庚,所以(风格不同)。那么我说,这方假印我要了。三千块,买了这么大一对吴昌硕的对章,当然,这个对章我也已经捐给我们的美术馆了。

去年的春天,北京嘉德公司拍卖一批非常珍贵的印谱。其中有两本,叫“承清馆印谱”,是明代的。它的重要性在哪里?它是中国文人刻印第一次被汇集在一起的一本综合性的印谱,今年正好是这本印谱出版四百年。因为很重要,所以我也去北京去把它拿下来。

明·张灏《承清馆印谱》二册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就是同一年,只差两个月,日本也有拍卖的图录寄给我,也看到一部《承清馆印谱》,而且是这一年北京嘉德拍卖的这两本“承清馆印谱”的祖本,更珍贵。我就叫我儿子说你去日本跑一次,把这个印谱拿下来,因为我要搞研究。

结果日本人不太懂这些东西,嘉德的那一次拍到了万多,日本那边的印谱,我才花了三万多人民币,就买了下来,而且是嘉德印谱的母本,非常非常珍贵。

明·张灏《承清馆印谱》母本四册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所以没有眼力就不足以言真,花便宜的价格买假东西没有必要,花很大的价钱去买东西,那就更不划算。现在我们一些玩收藏的人花几千万上亿去买一件东西,买完之后大家就争辩。一支队伍说是假的,一支队伍说是真的,实际上真假还是讲不清楚的。刚刚也讲了,我从来不愿意介入这种争论,一旦投入这种争论,你要至少准备半年不要干事,要跟他们辩论去。

所以说收藏的第一种能力,就是眼力,眼力是学问,是知识,是重中之重。

第二种能力,是财力。如果讲没有眼力,不足以言真的话,那么没有财力就不足以言精。好东西都是贵的。当然我最近看一些收藏家发表言论,认为现在已经没有漏可捡了,我觉得不是。只要有艺术品的交易,只要有艺术品的交流,“漏”,永远是存在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眼光,这个机会,有没有这个缘分。“漏”,总是有的。

寿山高山石雕伏虎罗汉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就像我刚才讲,同样“承清馆”的印谱,嘉德那个花了一百多万,在日本买的那个才花了三万多。当然这是正常的,捡漏的前提首先是真的。

好东西总是贵的,福州的情况我不知道,上海近几年,星期天跳蚤市场上还有两千年前汉代的坛坛罐罐,几百块可以能买到一个。不是假的,真的。但正因为它太一般了,没有什么艺术特色,就是有这样的一个年份,几百块也可以买到。

但是如果这些坛坛罐罐,上面是有图案的,甚至于有文字的,或者还有年号的,有精美的装饰的。那么对不起,你没有几十万,甚至于更贵的价格,你就别想拿下。所以没有财力,是不足以买精的,是买不到真正一等一流的好东西。

大清咸丰年制青花云鹤梅瓶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过去在民国时期,上海一位大收藏家,可能大家都知道,叫庞莱臣,号虚斋,他的东西今天有些是散在故宫,有些是散在天津,有些是散在我们上海。他当时的优势就是有钱,当然后来他的眼力也不错。他用了几个专家,在他家里专门给他“掌眼”,所以他收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非常“精”的。像我们刚才PPT里图片有一张南宋马麟的画——马麟就是有名的大画家“马一角”的儿子——这幅画也是庞虚斋的旧藏。

宋·马麟松溪泊舟图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虽然说没有财力就不足以言精,但是我因为从小喜欢,往往也能收到一些精品。不是因为有钱,而是我往往捡漏。

一种,是从差里挑精,东西的价位很低,别人认为很差,我倒认为其实是很精的东西。比如说也是九十年代,我有个学生拿来一方六公分大的,齐白石刻的“百梅楼”。他讲:“老师,人家有一方图章要卖掉,上海的其他几个名家都看过,都讲是假的,你要不要看一看?”那我就去看,这一看,开门见山,真的。当然这家人也不太注意,就是放在家里,烧的滚烫的锅子就拿它当做垫石。所以那个青田石上有一块已经是乌黑的。

你想,这么大一块齐白石的印章,在九十年代也都要三十万左右。我说我要,他讲他要五千块,好,我就给他五千块。然后我再去找古籍,结果找到了。还有一方,和这方是一对,是他刻给民国初期的财政部次长,叫凌直之的人。这个凌直之也喜欢画梅花,他的斋室就叫“百梅楼”。

韩天衡美术馆藏齐白石“百梅楼”印章

58x58x91(cm)

第二个情况,是可以从假的里面挑真的。有的时候,一些非常好的犀牛角杯,大家看不懂,说是牛角杯。沉香里最好的棋楠做的杯子,人家看不懂,也当做一般的木头杯子。实际上棋楠的价格,比犀牛角杯还要贵若干倍。

明张骞乘槎犀角杯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最近几年艺术品市场已经有点下行,但是我记得大前年我去莆田——现在莆田是中国的沉香集散地——我有个朋友跟我讲,韩老师最近有个老板到我们莆田来买了十八粒的棋楠手串——棋楠是沉香里的极品——十八粒小珠子花了五百万。当时棋楠的价格是十万一克,而黄金的价格是三百块一克。所以,你眼光不好,它就是一般的木头,你眼光好,少花钱也能买到极品。

清螭龙博古犀角杯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清山水棋楠笔筒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第三种情况,你可以花小钱,去买非常珍贵的东西。就是今年春天,《文化生活报》的封面上刊了一件明代吴彬的一张《八仙图》,上面有“乾隆御览之宝”,是乾隆收藏过的。这个吴彬我们了解,是我们福建的骄傲。中国古代书画里,拍卖第一个创造突破亿元纪录的,就是这个明代晚期画家吴彬的作品,就是那么厉害的人。

明·吴彬工笔汉钟离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前几年,他的一张画在日本出现,我就叫儿子:“你去跑一趟,给我拿下来。这件好东西他们看不懂的。”最后这张画,曾出现在《文化生活报》的封面。正因为人家都看不懂,所以你可以用很少的钱,买到非常精的东西。

明·吴彬阮修像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当然,我可以和诸位讲,我从小到大买这些东西是只进不出,没有卖出过一件。前五年,我把自己收藏里的一千多件都捐给了国家。但是呀,喜欢的东西,就是个“鸦片”,会生瘾、会成癖,习性难改。到今天,我还在玩。

还有最后一种情况,就是用我自己的“土产”去换我自己喜欢的。去年也是有个拍卖行,要拍齐白石的工笔,一件工笔的虫草小品,也是画在民国初年,而且是画在过去的一种很粗砺的夏布上,也就是麻布。据我知道,这种材质的画齐白石一辈子就画过几张,有一张是北京画院收藏,因为齐白石当过北京画院的院长。

我看到了以后就叫一个学生,我说:“你帮我去跑一趟,这件东西给我去拍回来。”结果当时场上一连串价格叫到了很高,并且旁边在叫价的是他的一个朋友。价格叫的高了,他就很难为情,认为两个人是朋友,这样顶着干干什么呢?于是就放弃了。

齐白石工笔虫草麻布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我后来问他,他说:“老师啊,一是价位太高了,二是难为情。”那么我说那就算了。过了一个月,我到杭州去,就碰到我学生这一个朋友,我学生就跟这个企业家讲:“你知道吗?上次那张画就是我老师要的,不是我要和你抢的。”那个企业家赶紧说:“那实在对不起,韩先生您把它带回去。”我说:“不可以。”

他说:“真的,我怎么可以和您抢呢?”

我说:“那这样,我付给你钱吧!”

他说:“我不要您的钱。”

我就说:“那么我刻方印给你吧!”

他说:“我……印也没什么用,我就是喜欢您画的墨彩荷花。”

韩天衡荷花

那么我就说好,然后就送了他一幅墨彩荷花。在我收藏的历史上,用自己的土产——就是自己的创作,换来的东西也蛮多的。最早是八十年代有个老先生,叫朱子鹤。他到画院里来看我,神秘兮兮地拿了一方吴昌硕的图章出来。他是老一辈的画家,比我大概要长个四十岁,那个时候他已经要八十了。

他说:“我有一方吴昌硕的图章,你喜欢吗?”我一看说:“喜欢啊。”他说:“那这样,你给我刻两方印,我就把这枚吴昌硕的图章送给你好了。”我想那当然好了,就刻了。当然,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所以我说收藏里面,没有财力不足以言精。但是钱不够的时候,眼力可以来补,你譬如我的收藏里,很多精的东西不是像那些大老板,一扔几千万进来的。我的钱与他们是小巫见大巫,但是有眼力,还是可以收到喜欢的、珍贵的东西。

收藏的第三种能力,我认为是魄力。平时买东西,一件东西放在你面前,人家说五万。我说好,就给他。我还做过这样的“傻事”——这样东西对方说好,叫五万,我看确实好,就说这样吧,我给你六万。对方当然很开心了。为什么要多给他一万?这是有道理的,他下次有好东西,直接想到,韩天衡这个人有好东西他是肯出价的,他就把东西拿到你这里来了。

清·刘墉行楷诗稿册

《兰室长物——历代文房艺术》

你们想呀,有些人习惯了砍价,对方叫三万就要讲到两万,对方叫两万就一定要讲到一万。就是和对方不停的讨价还价,费了好大的气力把价格讲下来,省了一点小钱。可是次数多了,对方就想你这个人是不肯出价格的,有好东西,他就不会拿到你这里来。

这种事情历史上很多,为什么有些收藏家好东西很多,就是因为他们大方。是好东西他们不跟人砍价,所以好东西都到他们家里了。要是碰上一个砍价的财主,那么对不起,这些人就会拿了到处卖不掉的东西,甚至是假的东西到你这里来。你不是爱砍价吗?我喊十万,你砍到三、四万,你还很得意,实际上卖给你的人更得意。为什么呢?假的。

我记得在文革后期,有一个朋友叫我鉴定他家里的画。一个大的橱子,横过来放满了,至少有两百件。从第一张开始看,没有看到一张是真的,看得我自己都没有信心了。最后看得差不多了,在大橱的最下面总算看到一件四条屏,任伯年的,是真的。我心里想这老兄祖上肯定是不肯出钱的主,所以人家都拿假的过来卖给他。当然,现在出了大钱,却买了一房子假货的也不少。

我们讲艺术品的收藏要有魄力,里面的例子也有很多。我举一个例子,我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也是个大企业家,年,他一年就做到十个亿。有一次他对我说:“韩老师,我想去北京拍点东西,您帮我去掌掌眼。”那天巧,在瀚海,正好还碰到启功先生。他说:“天衡啊,你怎么来啦?”我说:“朋友请我看个东西,我就来了。”

那天这个朋友看中的是一件陆俨少的东西,说:“我想要。”我说:“这件你不能要,是假的。”看了一圈之后,我说:“这件我建议你要,是明代大画家陈老莲的。这是国宝级的,你拿这件那绝对是值的。”正好那天的拍卖师也是我的学生,我就问他,什么价位可以拿?他回答说:“两百十万(万)就可以拿。”我就告诉了那位朋友。

结果拍卖完了,我问他:“你拿到了没有?”他说:“没有,我叫到两百,人家叫到两百十,你跟我说不是就两百十吗?”我说:“可惜了,这是国宝级的东西啊!”就差了那么一口,十万块钱。

第二年,这件东西又拿出来拍——大家知道,收藏有两种,一类是真正的收藏家,一类是以投资为目的的收藏,(这种收藏)它是要(把藏品)拿出来不断去市场上滚的——这件东西年就在嘉德又出现了。我那个朋友就打电话给我,说:“韩老师啊,我真的很懊悔。去年这个册页今年又出现了,今年卖了万。”一年,从万到万了。

明·陈洪绶花鸟册页(十开)设色绢本

到年,这套东西又出来了。当时我退休以后,对外面这个东西也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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