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乔治·马洛里,你为什么要登山?他回答:“Becauseit’sthere”。尽管我远比他默默无闻,并已开始践行川藏线骑行梦,仍有朋友不住地问为什么,我试图用引用这个答案来回答。
从来到香港工作,我就开始谋划这趟天路之旅。
年1月,我从成都出发,抱着“人文之旅”愿景,沿路包车、搭车、坐班车,经都江堰、小金、章谷、丹巴、金川、马尔康、红原、唐克、若尔盖、郎木寺、合作、夏河,历时14天抵达兰州,完成川北甘南藏区行,让我对藏族聚集区的人文有了些许涉猎,浅尝辄止,引子呼之欲出。
年1月,从西宁出发,短暂停留塔尔寺和西宁市区之后,乘青藏铁路列车到格尔木,再换乘长途客车沿青藏公路西进至那曲,包车到拉萨,逛遍拉萨周遭,旋赴墨竹工卡直贡梯寺徒步至德仲温泉,返回武汉,历时11日,渐入佳境,兴趣逐步浓郁。
年4月,从成都出发,一路包车、班车、拼车,到雅安、天全、泸定、康定、塔公、新都桥、雅江、理塘、稻城、亚丁、乡城、德荣、奔子栏、德钦、西当、雨崩、尼农、中甸、丽江、大理、昆明,历时16天,真正体味到自助旅行的愉悦,分享驴友的快乐,回味在路上的轻快。
然而,川藏线,这条天路,我并没有直面触摸,或许是珍视,或许是敬畏,或许是懦弱,始终擦肩而过,留下的,是淡淡的遗憾和不休止的想念。
用了近1年断断续续的筹划,和无尽模式上班、加班的压抑,直到最终仓促的踏上旅程,我还是发现,在它的面前,我还是没有准备好。
计划的是25天,路线图是深圳-成都-色达,以色达为骑行起点,南下到国道,沿康定-新都桥-雅江-理塘-巴塘-芒康-左贡-八宿-波密-八一-工布江达-墨竹工卡-拉萨的老景观线直到拉萨,却因清明节和暑假的繁忙交通和客流而不得不一改再改。人在旅途,其实是没有计划可言的,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更不要遑论严格落实计划,这就像人生,既然已经上路了,设定好起点、要点、终点,其它的,随缘、随性、随意好了。与小伙伴们商量之后,大体达成一致,但仍有分歧保留,是啊,这同样是人生,独行可特立,同行要互敬,处事、处世亦然,且行且商渐行吧。
抵达
4月2日,深圳-成都,飞的。
晌午,抵成都,入住早已预定好的宽巷子龙堂客栈,老成都式的紧凑四合院,住宿条件尚可,国际驴友窝环境浓。
当晚,几个热情的师弟在附近请吃串串,第一次吃,被两瓶川式白葡萄酒放倒,晕晕回到旅店,要了个共住房的上铺睡下,半夜被自己呕吐物恶心醒,遂溜到天井,与店小二歉叙至天明。
行前准备
4月3日,成都。
晨起购票,选车装车配附件,因色达无票改到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府马尔康中转,然后赶去川藏线骑行的一个名人“波尔”那里选购和安装车灯、车架、舒适座包等配件。随后急匆匆地赶回位于三棵树的美利达专卖店会合另外一位骑友,接下来又适应性地轻装编队骑行5公里余,赴师兄宴,畅谈。是日晚,酒酣,闲坐听数人投诉,低头面耳皆赤,不敢入房,忏然与小二达旦长聊,又是一夜无眠。
波尔其人其实很年轻,但是近些年非常出名,原因就是他每年都会更新出川藏线最新的骑行路况,并做出具体详细的攻略,免费分享。对,他的盈利模式呢?依靠售卖川藏骑行的配件等,物美价廉,深受骑友的喜欢。
向出发地前行
4月4日,成都-马尔康,班车。
凌晨,摸着黑,一行三人推着车出了龙堂,所有在班的店员都出来送我们,颇有一种“踏上征程”的感觉。一俟穿戴上齐全,装配好所有装备,坐上座位,开始以15-20码的速度踩车,那种真正的在路上的感觉就一下子出来了,对探求未知旅途的激情,像打了一针鸡血一样,全身每个毛孔都会不由自主地放大。凌晨4点的成都街道上,一点平日“淡定慵懒”的成都风格都感受不到,宽阔的马路、昏暗的路灯、基本上没有车,预示着这样的骑行之旅,大抵会如这般的孤寂。
按时抵达汽车站,仍然抱着能够直接坐车去色达的美好愿景,可这会儿的车站人却出奇的多,去色达的车已经满满当当了。因为客运站每天都会向每个四川大一点的县城发出班车,路途遥远、道路难行,必须要赶早出发,才能不太晚到达。在与去往色达的车主沟通无果后,我们及时转向去往马尔康的车主,因为有三辆自行车和一大堆行李需要挤占其它乘客的空间,反复协调之后,以每辆车40元谈妥,现场紧急拆解装车,占了三分之一的行李仓,致使好几个乘客的行李都不得不上到客舱由他们自己随身保管。
天蒙蒙亮的时候,车终于开了,经过汶川,看到河谷平原上一栋栋整齐簇新的楼房,道路旁严密防护的山崖和路基,也看到了地震蹂躏的老城区和被损毁废弃的房屋,不禁感叹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和自我重造的能力。
平坦的柏油道路在谷底的河流上方蜿蜒着,经过一个又一个新修的寨子,中间停车休息了一次,于下午3点多抵达了马尔康,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州府。
依靠在成都的客运站一位一起抽烟认识的车主推荐的联系人,我们住进了某个小区里面的家庭旅馆,条件非常一般,但店主很腼腆客气。我们抓紧这个时间,包车游览了年来时未及前往的卓尔基土司官寨。
卓尔基土司官寨介绍
从卓克基土司城堡回来后,我们很幸运地认识了旅店打工的小姑娘。她家在旁边开了一家藏餐店,据说味道挺不错的。于是晚饭我们吃的藏餐,真心的不错。不仅不错,而且味道一点都不贵。要知道,在作为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州府的马尔康,消费可真的不低。
被信徒震惊
4月5日,马尔康-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班车。
凌晨,赶到马尔康城西的汽车站,买了去往色达的车票,却发现班车货舱基本上没有足够空间可以存放我们三辆单车和行李,犹豫是否要退票、出高价包车,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找到司机沟通,最终成功地谈妥,车拆掉放车尾后舱,行李全部抱在身上。
车上一半以上是本地藏族,一副友好和好奇的表情,好不容易开了车,发现路非常糟糕,基本上人一直在车上坐着蹦。
一路上是典型的高海拔山地的地形,一直在山沟沟里面,沿着河流转悠。路旁不是青稞地,就是典型的康藏地区藏族羌族的村庄,不时还能够看到碉楼。
因为路太窄,在离色达还有4个小时距离的时候,因为会车而发生了一起车祸,我们的大客车与后面的小车发生了碰撞,所有乘客都下了车,在路旁有限的观望,司机们和看客们在一起争论,半个小时左右,两个方向被堵了四五十台车。
报了警,但据说最近的交警赶过来都要1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帮看客们的“撮合”下,主要还是喇嘛们“主持”公道下,耗时1个多小时的“谈判”以私了结束了。
我们临时决定不去色达县城,改在离县城还有十几公里的喇荣五明佛学院下车,直接入住。这个地方原本就是我设计将作为这次骑行的最初起点,只不过,旅行过程中随机应变确实也是家常便饭。
从路边的小镇完全看不到外界所宣传的漫山遍野是僧舍的宏观场面,然后推行上了一个长而陡的坡之后,那个很多次看过的场面—面前是左右两座山,密密麻麻的是红色小房子,都是一层的平房,一栋挨着一栋,甚为壮观——之前为我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起点的两个颇有微辞的小伙伴,尽管此时已经气喘吁吁,仍止不住地称赞这个选择的正确。
在这密密麻麻的建筑群中向着佛学院的招待所前行,更是一个更痛苦的过程。上山的路是S型的大回环蜿蜒路,坡很陡,完全没有照顾骑行者的感受,迎面不断三三两两穿着猩红色僧衣的沙弥、尼姑,害羞地打量着我们这些穿着艳丽的世俗人,有的欲说还休,有的则看了半天才说了句“你好”,有的则匆匆地漠然离去。
用了好久,才上到S型回环路的顶端,却发现山凹里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山谷,更加密密麻麻的僧舍,就这样在视线可以看到的所有地方摆放着,伴着天色快速地黯淡,炊烟无力地飘散、弥漫在谷里,更给这佛徒的胜地披上几分神秘的面纱。里面山谷更加蜿蜒回环的上山路,在僧舍群中已若隐若现,卡车、面包车、越野车、拖拉机随意地停在路边小小的空地上,几栋簇新的建筑正在施工,更加多的沙弥在路上闲逛、驻留、打望,已然是打发晚餐前后无聊光景的模样。
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车到最山顶的招待所,却发现,客房没热水、没厕所,需要到门外的山坡上去用。特别表一下如厕的过程,走上一条小土路,进了大公厕,但是没灯,摸着黑,颤颤兢兢地站在两根薄薄的木板上,底下小风飕飕地刮着,凉凉的,开动时用的是最原始的办法,噗嗤-(等一小会儿)-扑通,完成后才发现——没有洗手台,只能端着手回来。当然,也有好处,同行的香港哥们自出发以来一直处于堵塞状态,在这里,噼里啪啦,全解决了,回到房间一个劲地称赞“好”、“环保”、“给力”,看来这个厕所属于“自然治愈系”的。相信所有住过五明佛学院招待所的小伙伴看到这里都会“相视一笑”,你懂的。
没吃饱,因为素食自助餐基本没菜了,而且根本不热;没洗澡,因为没热水;没洗脚,因为没热水;没脱光,因为床很脏。同行的深圳老大哥可能是高反,也可能很久没这样累过了,吃完饭、上完厕所就直接和衣上床睡着了,我和香港二哥都着实担心了一晚上。因为山顶上没有灯,黑黢黢的,我们鞍马劳顿,所以晚上早早地就睡下了。半夜也有被尿憋醒,但是咬咬牙,还是稀里糊涂的睡下去了,“如厕有风险,半夜绝不去”。
跋涉
4月6日,五明喇荣佛学院-翁达色尔坝,骑行。
一大早就被门外叽叽喳喳的人声给吵醒了,凑到窗前一看,哇塞,下雪了。急忙穿起衣服,抓起相机,一走出门去,顿时就被眼前景色震惊了。雪下得不多,刚刚好把平房僧舍的顶部、山峦的脊背、经幡的底部,全部铺盖上一层薄薄的白,不多、不少,红色的墙、青黄的山、蓝色的天,合着五色斑斓经幡,还有袅袅飘起的炊烟烟柱,像一副流动的七巧板,又像是黑白的写意国画。
小伙伴们一起去山头上的转经廊摸了一圈转经筒,在旁边一位尼姑开的小店里一人挑了一串念珠(当然不是免费的),再唏嘘了一遍这壮观的景象,收拾行李骑行下山了。
在山下小镇子胡乱吃了一些东西,便开始向南骑行出发。刚出镇子,是一条平直的长路,看着近,骑着远,但是刚上路的兴奋让我们肆意地以15码的速度前进,完全不理会这里已是海拔多米的地方。
长路走完便开始进山,痛苦也开始了,一是上下坡开始多了,四川的路大多是沿着河走,河岸向上数米,比谷底略高个几米或十几米,在山的下半部分,时常因为河的落差或因为山的阻隔而要不断地上下坡,这一段都不是高山,缓长坡尤其多。
二是路差。因为道路翻修,从进山开始便见识了各种碎石路、土路、沙路、泥路。骑这种路比较费劲,因为一直处于或颠、或陷的状态,必须一直踩,否则就会很快停下来。骑行的过程中,还得留神躲避那些锋利的石子或路坑,因为一旦爆胎,修补不仅麻烦,而且不牢靠,会影响后面的骑行。一个坡、两个坡,转过弯又是破路一段有一段…。
更有拉土拉沙的泥头车,本地牌照的越野车、小面包,一辆又一辆,跑得贼快,路过也不减速,留下一屁股尘土烟,良久才散,有时会崩起石子,弹到身边,确实很让人恼火,但只要人安全,也可以屏住呼吸一次又一次忍下去,心里想着,以后我开车自驾,肯定要做文明驾驶员。
一路的景致倒是不错,河流始终伴随左右,两侧矮山不断,山上的民居、寺庙也是颇有康巴藏区的特色,中途还下起了小雪,刮起小风,我们也依旧享受其中。甚至被我们发现了一处水葬场,经幡、衣物等随意地在浅滩旁,很多秃鹫、乌鸦、麻雀,甚至还有一条土狗在其中穿行、翻找。
因为第一天骑行就是这样的情况,还是经验不足,也加之太好奇,就这么走走听听,慢慢悠悠,一直从早上一直骑到,天蒙蒙黑,才刚好到了翁达镇的色尔坝村。找了镇子上最大的汽车旅馆住下,随意吃了些饭,依旧没有热水洗澡,胡乱躺下睡了,因为确实很累,所以大家很早就睡着了。即使听到夜间有住进了新驴友,也并未去理会。
第一天路上遇到的藏族小朋友
下马威
4月7日,翁达色尔坝-炉霍,骑行,不足72公里。
早上起床时,雪已经停了,小镇的土路上一片泥泞。直到吃早餐时,才碰上当晚入住的驴友,他们是四川下面一个城市来的一男两女,开着一辆帕杰罗,突然想出来了,便开着车去了色达,昨晚本想赶夜路回成都,刚上了老折山,也就是我们今天即将翻越的山,便遇上特大风雪,大到挡风玻璃完全被雪遮盖,雨刮器根本扫不动,于是掉头返回。这让我们有些许担心,昨晚山上的暴风雪,更加道路湿滑或许会给我们当天的行程带来很多危险。
吃过饭,便出发了,出了镇子,便是一条长长的柏油路坡,路况很好,却很长很长,坡度不算陡,但绝对不低,一路一直上,骑一会儿,骑不动了便开始推行,就这样走了三个多小时,连山顶在哪里都看不到。期间,那辆帕杰罗超过了我们,兴致盎然地向我们挥手,喊着加油,留下一溜黑烟一脚油门跑掉了。而身后来的方向,黑压压地积起了乌云,缓慢却显而易见地向我们逼来,糟糕,这是暴风雪,我们加快了前行的节奏,希望能够在暴风雪到来之前能够找到一个可以遮蔽的地方,但这显然是徒劳的,很快,小雪、中雪、大片大片的雪。香港二哥起初还惊喜地欢呼,下雪骑车,好过瘾,还饶有兴趣地和我们讲:香港啊,很少下雪的,偶尔下场雪,市区根本看不到,只有大帽山(香港最高山)顶会有一点点,然后超多市民开车排长龙上山,就为了看那一点点雪,第二天各大媒体头版头条大书特书,“香港下雪啦”…。很快,面对越来越大的雪,二哥很快就蔫了,大呼“不要了,不要了,足够了,可以停了”。
山上的雪很有意思,典型的雪花样子,落到手上并不马上融化,完全可以观察它慢动作的消融,可是和风混在一起,它们就像好奇的小精灵,完全没有方向感,胡乱地从四面八方向眼镜边缘、领子里、大口喘气的嘴里钻进去。40岁出头的二哥终于彻底顶不住,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但我知道,在这个地方这种情况,没有别的选择,决不能停留,再困难也必须向前,只有向前才会安全,才有活路,我们牵起一根绳子,一头连着我,一头连着他,用我的节奏带着他走,又这样坚持了半个多小时,来了一辆小面包,友善地把我们拉到了山顶。其实再坚持两个小时,相信我们也是可以自己到达山顶,但是彼时彼情,谁也不知道前面会有多远,更不知道到了山顶再往后,会是怎样的情况,所以,我选择了和深圳老大、香港二哥一起,旅途中第一次搭了车。
面包车师傅很积极,想拉我们直接去到今天的终点——炉霍,二哥很坚定不再骑了,大哥都有些动摇,为了有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行程,在我的建议之下,他们都从垭口坐车直接前进到了炉霍,在那里他们终于在骑行了一天半之后,获得了半天时间休息。而我,则选择了独自骑行。
独自,是我一贯的旅行习惯,但是独自骑行,则又是另外一番滋味。雪已经停了,在垭口稍事停留后,13点左右,我咬牙松开车闸,开始下山。下山的坡很陡,弯道很多,没有护栏,路上不时会出现各种坑,考虑到下坡车速快,我愈发紧张地集中注意力,以平均40码的速度,半弓起腰站在脚蹬上,带着刹车一路小飙,其实这种感觉蛮爽的,可惜无人分享。用了不到20分钟,我下到了谷底。一条超赞的柏油路出现在面前,再三确认方向后,未作停歇便继续出发,怀着可能会遇到昨天那样烂路的忐忑,接下来是长达近二十公里的缓下坡,我只需要定期猛蹬几步把速度加起来,便无聊而不费力地以25码-30码左右的速度滑行,伏在车把上悠闲地观赏路旁的风景。除了最后不足十公里平路需要正常骑行外,码表显示,当前72公里左右的行程,我居然滑了近三十公里,平均时速逼近20码,等我16时多一点赶到炉霍县城与两位小伙伴们会合时,他们大吃一惊,然后就后悔为什么没有和我一起从垭口骑回来。
因为到得早,我们舒舒服服地洗了自成都出发以来第一次澡,把衣服洗了并晾起,然后悠闲地去街上晃荡了半天,早早地睡了,因为明天会是更漫长的一天。
黑暗的时光隧道中与死亡比肩同行
4月8日,炉霍-甘孜,骑行80公里左右。
攻略显示,炉霍县城到甘孜县城需骑行92公里,出炉霍县城的路牌上显示的是88公里,可实际…却至少有99公里左右,其中,还不含非常漫长的翻越三个垭口的上山路。
须须村
黑木崖
夯土墙
对前方情况毫不了解的我们,洗了澡、换新衣、吃饱饱,精神饱满地骑行出发了,出城时甚至还买了一点汽油加在炉子的气罐里,预备着半路煮咖啡喝。前半程在非常平坦、宽阔的谷地中骑行,小河又回到道路旁相伴,道路平坦、质量很好,坡度缓上慢下,相当适宜,感恩的我们甚至在骑行了40余公里之后,架起炉子煮茶野餐,节奏相当好。
转折发生在一个标有1.2公里缓坡标志的地方,到现在为止,打死我都不相信这个坡只有1.2公里,因为,我们从骑车,到推车,到喘粗气推车,到爬到可以看到长长平路的地方,足足耗费了近半个小时。
接下来,14时左右,我们到达了卡萨湖,路牌显示离今天的终点炉霍还有38公里,弹冠相庆。
美丽的景色震撼了我们,绵亘在眼前的大山更加震撼了我们,翻越大山的盘山路更加震撼了我们,只能用无语来形容。卡萨湖在2点钟方向,大山在1点钟方向,而上山的路却在11点钟方向,我们可以看到眼前的路从11点钟方向自山脚延伸到消失,然后在12点钟方向从山腰稍下冒出来,一直到12点半再消失,1点出现在另外一座山上的更高一些的位置,盘山而上,再在山顶处消失。汗颜的同时,只能推起车前行。
香港二哥先出发,慢慢地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了。深圳老大从炉霍出来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接打电话。我等不及他,选择了抄一条非常冒险的近道——从当前位置向1点钟方向下到谷底,推车爬上一条至少45度左右的土坡路,径直插到1点钟山的半山腰,路程缩短了至少50%以上,但是难度并没有因此降低。土坡路很滑,必须踩着裸露出地面的大石头才能前进,在这里推着40公斤多的车和行李向上,滑倒意味着直降谷底,因为坡度大,所有的重量全部集中在后胎,我只得尽量伏下上半身双手握把,用盆骨顶着车后架,走一步歇三步,紧张得没时间害怕,极为缓慢地向上顶着走,越向上坡度越陡,顾不上看风景,咬着牙把车推到半山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正得意我进度最快时,香港二哥电话来了,告诉我他已经到1点钟山的山顶了,现在派了一辆摩托车下来拉我们。这家伙,在长长的路还没骑一会儿,便遇到1辆摩托车,花了50块让人家用一根绳子把他连人带车直接拉到最顶上去了。我把摩托车派到下面去接最慢的深圳大哥,自己沿1点钟山的盘山路向山顶骑行。
卡萨湖是这一片的圣湖,四周群山围绕,中间是一块平坦的大草甸,卡萨湖正处于西端,湖东侧是聚居的牧民村落,北侧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寺庙群,在这高山、白云、湖泊、草场组成的和谐画面中,我看到了向往的平和。
接下来的行程却远远不能让我平和。到了山顶,再沿道路骑行了许久,仍未看到已经超过我许久的小伙伴们,但是毫无预兆的暴风雪再一次追上了我。急忙穿上雨衣的我,赶紧前行,在一段平缓坡顶的小工棚中发现了不住招手的他们。仗着昨天的惊喜经历,我认为接下来的下坡骑行在下着中雪的情况下,只要控制好速度应该没有问题。大家穿戴好装备,顶着风雪又出发了。开始的确是下坡,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又出现了一个大“之”字形的上坡,一边上着坡,一边香港二哥又开始大大声祈祷摩托车的出现,巧了,对面方向来了一台摩托车,经过磋商,或许是怜悯,司机同意用绳子拉我们上坡,我和深圳二哥仍想坚持,摩托车带上香港二哥先出发了。我和深圳大哥在风雪上推车继续前行,翻过这个之字形的山路到达顶部之后,发现情况比较复杂了,雪一点没有停的意思,可是路再次从12点钟方向直直地拐向了3点钟方向的山谷,接着在横亘3点到1点山脉的半山腰又出现了,失望像发了芽的小草在心底滋长。摩托车没回来前,在风雪中每走一步都是煎熬,不自觉产生了担心香港二哥是不是出了车祸的可怕念头,从另外一方面讲,如果没有出车祸,那么距离该会有多远呢,怎么摩托车还没有把他送到并折返接我们呢。胡思乱想了好久时间,摩托车回来了,司机急着赶回炉霍,提出一次拉两个的建议,于是我安排摩托车先挂上深圳大哥前叉,我再挂上深圳大哥的货架,晃晃悠悠地又上路了。以摩托车的车速,在最后一棒控制方向和平衡确实是一个走钢丝的技术活,因为横向的移动会被放大一倍以上,所有的力气必须全在手上,眼睛要紧盯着前车的速度和摆动,停顿会导致绳子突然绷紧然后骤然放松,然后再紧再松,很容易发生偏移导致摔车或失控撞上深圳大哥,然后是两个人一起摔车,被摩托车拖在地上跑,最好的办法是尽量保证绳子始终是紧绷的,与摩托车保持同速同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很难熬、很难受,终于看到了香港二哥,他站在一台白色越野车旁向我们招手呼喊。
开着越野车的好心藏医喇嘛愿意免费带我们下山,但是他的车只装得下两台车,而且是拆解后的。我同上次一样,选择了自行下山,心怀幻想。18点20分,雪一直下,天突然就黑了,穿着雨衣,开启头灯,手持香港二哥的强光电筒,换上黄色增透镜片,我开始下坡了。同昨天一样的下山坡,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看不见。山、路、路基、护栏、指示牌,所有可以提供参照的物什,全部都看不见。雨雪的寒和人体的体温交汇,雾化眼镜,转瞬就变成小水珠,头灯和手电被密集的雨雪阻隔,只能照到车前轮,黑夜像是一个深邃的隧道,包裹着人车的四周,唯一不同的是雨雪风肆虐地向我撞击。我本能地知道,左边或右边,有一边会是山体、另一边会是悬崖,但完全无法分辨到底哪一边是山体,哪一边会是悬崖。远处有车从后面开过来,我试图招手,但他们毫不理会,稍微减速越过我,便扬长而去。我开始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无助,这么迷茫。很快,我发现我可以在灯光的照耀下,模模糊糊地看见路中间断断续续的道路分隔线,这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开始沿着隔离线走,根据这几天的经验,我知道山路弯道多,如果车速快,很有可能如果在某个转弯,只要反应跟不上隔离线的方向变化,很有可能会直直地冲下山崖、摔下山坡或者撞向山体、跌进排涝沟,于是我很小心地把下坡的速度控制在10码以内的可控范围,只有这样,才可以及时针对隔离线做出转弯反应。
全身湿透,滑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度近视的眼镜上布满水珠和水汽,完全无法知道除了隔离线之外的周围是什么,离有人有光的地方还有多远,就算注意力再集中,也无法阻止思想走神。人的一生飞快地在眼前翻过,清晰、快速,却又模糊、闪烁。没有时间概念,因为不知道还要像这样坚持多久,期盼着每一辆汽车经过,尽管他们对我的招手和存在完全无视,但汽车的远光灯可以帮我看得稍微远些,知道周围有些什么,是山、是树、是护栏,赶走身处黑暗隧道的幻觉,有树就说明海拔已经降到了一定程度,排水沟是水泥的说明越来越靠近城镇了,借着可以看得远些的机会,多蹬几脚,多前进远一些。不知道过了多久,雨雪停了,路变平坦了,远处也有灯光了,可是路上依然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车愿意停下来帮助我,路旁有灯的人家没有开着门的,而且离道路都有一定距离,显然这不是可以投奔的对象,依然只能继续咬着牙前行。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路进入了一个小村庄,发现有家小店,大大的窗户透出明亮的光,苦大喜奔过去,车丢一边,敲开窗户,“我可以进来烤会火么”……这里距离甘孜县城还有不到10公里,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个时刻:23点10分,那几座山叫“罗戈梁子”,这条路叫“国道”。
吃了一碗永远没吃过这么香的方便面和几颗永远没这么好吃的煮土豆,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心也明亮起来,我联系上了焦急等待小伙伴,请店老板叫来一辆出租车,车子留在小店,把惊魂未定我送到了位于县城的卡萨宾馆,洗了个澡,换上了所有剩下的干衣服,吃了一餐热饭,一致决定休整一天。
(未完待续)
布拉柴维尔泡泡龙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