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华西医77级校友金主是有口皆碑的才女,她的笔下流淌着一个又一个朴素而有趣的故事,真挚而唯美,她娴熟的白描一次次把人拽回那遥远却让人熟悉的年代,让人身临其境,在她的故事里同喜同悲,或捧腹啼笑,或忧怨惊悚,不忍回首又频频返顾。
走,王老师家吃"九大碗”去!
作者/医77级金主那天早晨,妈妈从衣柜里拿出一方用牛皮纸包好再用麻绳一横一竖绑成十字的白糖来,又从衣兜里摸出两元叠好的钞票仔细地塞进那十字的正中,然后把糖递到我手上再三叮嘱:拿稳哈,不要把钱掉了!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白糖,用手把两元钱再卡了卡紧,直到确信已经非常稳当了才把食指和中指轻轻地伸进十字麻绳上的活套,提着这包茶食一甩一甩地往下院子走去。我们生产队共有三个自然村,分别是第一组下院子,第二组上院子和第三组白坟山。因为人口集中,又拥有生产队的晒谷场、保管室和饲养场,故第一组下院子基本上就是全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从我们第三组(该死的白坟山,就因为这儿有一片规模颇大的清朝嘉庆年间的陵墓而得名),走不多几根田坎,就到了下院子晒谷场,看见了王老师的家。王老师其实不是老师,是医生,是祖传的、自学成才的老中医,方圆十几里就这么一个医生,大家自然都想巴结他,因此无论老少都很恭敬地叫他老师。其实说起方圆十几里就他一个医生也是不够准确的,因为除了他,还有一个也是看病抓药的医生,那就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他老婆!他老婆本不识字,不识字竟然还能开药方全靠了他这些年坚持不懈地每天数次小打,数天一次暴打的功劳。他老婆虽然挨了许多打,总算不用下地干活了。不过人们不叫她“老师”,而叫她“老师娘子”。王老师家有十四口人,他爹他妈,自己两口子,下面还有大大小小十个孩子,庞大的家庭就靠王老师和老师娘子看病抓药赚钱来养活。这天正是王老师他爹的八十大寿,这可是我们生产队的头等大事。以生产队的晒坝为中心,高矮不齐围了一圈的瓦屋茅舍就是下院子。瓦屋高高的双扇门漆成红色,颇为突出,老远就能看见,自然这就是王老师的家了。王老师白净瘦小,步子细碎无声,见了人很少主动说话,有人招呼了就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如耗子般尖细的干笑,就权当回应了。此刻我见了王老师,仍是惊且怕,低下头去轻轻叫了一声“老师太爸”,不等他回答(事实上他也绝对不会回答我们这些小孩子的),赶紧把茶食恭恭敬敬放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这时,陆陆续续各家都派了小孩子来送礼,各种“礼信”堆得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家境好些的,大多是一斤白糖或一斤冰糖加两元钱,家境差些的,就只送一斤糖或两元钱,家境最差的,比如眼前这个正挑着水桶健步如飞的壮汉子(人送外号“饿婆”),就啥礼信也不用送,只需把自己全部的劳力长期地、无偿地送给王老师家就可以了。网络图片送礼回家,就开始翘首以盼中午快快到来,盼着王老师家派出的各路人马挨家挨户来请吃午饭。若是别家请客,必是这家的儿女们亲自上门拉客,而王老师家办席,由于是全生产队倾巢出动,即使他家有十个儿女之多,也不够支派,实际上也根本不需要他家任何人亲自出马,自有一群乡亲志愿代劳。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远远地就看见了“志愿者”队伍往我家走来。一家人早换好了新衣服,既然不是主家本人来请,也就免去了许多麻烦(风俗:若是主家来请,做客人的无论内心多强烈想去,也必是要装着不想去,须得拉扯半天,直等到主家把自己的关节都快拉脱臼了才肯勉强跟了去。若非如此,就会被人笑话看轻)。王老师家请客自是例外,还没等“志愿者”开口,一家人扛了桌子板凳跟头扑趴就往下院子奔去。你算算,光是本生产队就是二百多口人,加上其他生产队,其他大队,还有他的亲亲戚戚,甚至于他的病人,哪次都要坐六七十桌,所以本生产队的吃席一般都要自带桌椅。?着桌椅板凳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下院子。下院子的晒谷场上,早已挤满了饥肠辘辘等着吃酒席的人们。我们去的时候,第一堂二十多桌正吃得面酣耳热,我们被安排在第二堂,扑鼻的饭菜香味让等待变得格外漫长,大家饥饿难耐,乃至有些焦躁不安。好不容易等到第一堂吃完,我和爹随旁边候着的食客们便发一声喊,一拥而上,八个人一桌,很快就坐满了第二堂。“九大碗”被一样一样端上桌,肉圆子,甜烧白,咸烧白,樱桃肉,香碗,肘子...每份肉都被仔仔细细切成八块,小小的,一人只有一块,每个盘子刚一落桌,便被八双筷子拈得精光。往往筷子夹筷子,僵持不下,不时还冒出某人一声惊叫:咦,我的那块呢?我的那块呢?这就说明必有一人夹了“镰刀菜”(戏称同时夹了两块肉的)。听见怒吼,那人便悻悻地退出一块,瞬间就被那惊叫的人夹去迅速放进嘴里。抢完肉,又抢垫在肉下面的盐菜、红苕、萝卜...就着这些“俏头”,大口地往嘴里扒饭。约摸吃到第三碗饭时,连“俏头”也没有了,帮厨们有时就端碗长了“潽”的酸菜来下饭,实在忙不过来,就任由客人们泡着米汤吃白饭(说是“白饭”,其实也是掺了一半红苕的)。网络图片刚吃了个大半饱,饭甑子掏空了,只好意犹未尽地放下碗,很不甘心地抬起屁股,还没等起身,就被一直候在旁边很响的吞着口水的人们“哗”一声冲开,第三堂席又很快坐满了。我随着爹正一步三回头慢慢地离开桌席,就看见今天担纲主厨的社员王有贵百忙之中居然提了好大一桶潲水,正吃力地拨开人群往外挤。“快看”,爹拖着我跑步紧随其后,顺着爹的手指,我看见大厨王有贵快速穿过人海,飞也似地跑出晒坝,“嗖”地一声钻进竹林里,径直冲到早已候在那里的一个女人身边,放下潲桶,双手飞快地从潲水里一抓,捞出好大一砣肉来,女人立刻抓过去,用破衣服一包,箭一般跑远了。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半晌,爹板起指头一算:六十桌,就算每桌克扣一两...啧啧,狗日的!相关阅读
看电影(再刊)
电梯
求医记(再刊)
大姐的恋爱(再刊)
走读(再刊)
宣传队来了(再刊)
暑假(再刊)
上内江(再刊)
毕业了(再刊)
高考,我的
廖妹理发(再刊)“素菜”一箩筐(再刊)嘿,畜生(再刊)我的退休生活之——我老我有理(再刊)挖花生(再刊)哥哥订亲哥哥外家END
编辑:望星空
编审:山月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