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津渡,诗人,作家。本名周启航,湖北天门人,上个世纪70年代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参加诗刊社第25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山隅集》、《穿过沼泽地》,散文集《鸟的光阴》、《植物缘》、《鹭过翠微翻素影》等。
文人有心,无名清供
不知不觉羁留在京已经三载,平日里忙忙碌碌,频于出差与加班,也无从得暇。偶然空闲,不过是去玉渊潭观看鸟雀,辨识花草,这是我个人长久已来的癖好。除了这些,再就是去凤凰画馆,和朋友喝茶聊天,看字画,谈文字,乐在其中,留连忘返。青凯兄坐镇画馆,尤精于字画品鉴,自己所作书、画、印,亦多有可观处,最要紧的是其人胸中深藏“道行”,无论生客故交,交浅言深,都能接住话头,提纲挈领,三两句便点到会心之处,主客之间,言笑晏晏,即刻成为“知音”,所以往往门庭若市,高朋满座。主人高雅,来的也不是俗客,礼数不可或缺。烹茶品茗,高谈阔论,待人接物却在举手投足、点点滴滴的细节之间,无不熨贴稳妥,润物无声。首先是茶,人是“妙”人,茶自然是好茶,各式茶饼、茶砖、茶包早就精心准备,只待双方坐定,依据客人的口味烹煮。青凯兄喜红茶,滇红、祁红、闽红、正山小种、金骏眉,多有储备。偶尔,也有“生普”,跟紧近年的流行风。大红袍、铁观音,喜爱者也甚众,所以也是画馆常备之物。还有白茶,安吉白片,福鼎白茶居多。北人素喜花茶,寻常的茉莉花茶、玫瑰花茶等等,虽然并非“高级货”,也略备一些,以备“死忠”的“嗜客”。我是绿茶的坚定拥护者,最喜欢的是梅家坞龙井、太平猴魁、采花毛尖,其次是碧螺春、君山银针、江山绿牡丹、信阳毛尖、南北湖龙井等等,总之绿茶都为我所爱。北京是首善之都,如许大的“池子”,容下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道上”朋友,口味与品味不一,所以备茶、烹茶都很重要。然后,案头陈设更要做足功夫,在于文人的心性与雅趣都在其中。倘若案几上都是粗笨家什,污人眼目,岂不大煞风景?一粲而已,看客自然会心。青凯兄中原人士,师承亲炙却多在南方,江左的气候风物、人物风流,青凯兄向往既久,人虽在北方,日常行止却是典型的江南做派。养菖蒲,虎须金钱,石蒲唐菖,乃至东瀛彼国的姬竹叶菖蒲、金边香蒲等等,都广有种植,估摸着也有数十盆之多。又养兰,春兰、春剑、建兰、墨兰、蕙兰、寒兰盈室,不止几上,窗台,书案,甚至过道两边,也都摆满,真个是“兰、草”之家。茶案上,整套的茶具之外,还会有盆景植物,菖蒲或是兰花,又或是用应景的时令植物做成插花,放在醒目养眼的位置。至于小巧玲珑的假山、怪石、香炉、漆器、铁如意、各色茶宠,以及众多釉彩新鲜或是斑驳剥离的新旧器皿等等,也依序而放,供来客谈吐之余,眼眄心抚,把玩摩挲。有时,案面与器皿之中,还会有内容丰富的“物事”。北方气候干燥,也有干燥的好处,桌上干果居多,譬如葫芦、木瓜、柿子、桔子、大枣……文人有心,无名之供,借以彰显情感寄托,心性与趣味。青凯兄的案头,四时变化,各有寄寓,主客之间交谈寒喧,言语之外,诸般物事视觉冲击,恰在其时的气息弥漫,足以让人心念感受,濡染话题,谁说这不是另一种隐秘的交谈呢?不止茶台,窗台、书案、玄关、酒橱、高低柜、多宝架、神堂,甚至楼梯板上、房间里的空地,大抵都用来作为清供的场所。有人喜欢莳花艺草,摆放花盆,这是生活裕余,一份闲适心境的滋养。做切花,插花,用时令新鲜的花草,采下叶子、花枝和果实,用来妆点,置于空地与各种器具之上,那就是更加精细雅致的生活了。文人略有不同,多会在茶案与书案上用心经营。养植物,也会苦心孤诣。案头上,我见到最多的是菖蒲。其次,梅、兰、竹、菊、水仙、石斛也是“常物”。胸中自出机杼,也有摆放绿苔、灵芝、荇菜、碗莲、昙花、海棠、枸骨、黄杨、石榴、六月雪、金弹子、对节白蜡等等的,总之多是山野林壑之物,以清冷孤高,卓尔不群为要。大俗即大雅,牡丹、芍药、山桃、海棠、紫娇、茉莉、莢蒾、铜钱草、八仙花、大花仙客来等等,不一而足,随着生活与思想的逐渐多元化,这些盆树、盆花、盆草居然也上了文人的案头。插花就更多了。梅花最负盛名,品性贞洁,傲寒清高,“插枝梅花便过年”。莲的拥趸者也不少,插荷花,“出淤泥而不染”,“香远溢清,亭亭净植”;插莲蓬,“一连高升”、“连连高升”;甚而至于,整片大荷叶也摘回来,翻盖于大型敞口器皿中,“和和美美”。再有,插百合,万事如意,天作之合。插向日葵、蓼花、月季、杏花、梨花、李花……如此等等,不胜枚举。又有一说,湿插,白兰、枇杷、石楠、拐枣、蕨草、红豆、火棘、卫矛、忍冬、南天竹、丝棉木等等,依了季节,或观叶,或观花,或是观果,连枝带叶,花果齐全,总之是入眼不俗,蕴含深意。干插也有,插芦苇、黍枝稷、花烛、青葙、白芒、狗尾巴草,麦穗、野燕麦、雀稷、高粱、薏米、乌桕……无有穷尽,只要有适宜的花插,用心匹配,放诸书斋,就会让人眼目为之一亮。有人说,我写什么就摆什么。也有人说,我画什么就摆什么。还有人说,我想到什么就放什么。这些都不用计较,全都是“心底的事”。植物真是慷慨,满足了那么多人的心意,对应如此众多的性情癖好,成就了文人的眼目、心境、气节与精神。插花之外,还有摆盘。摆盘是概而括之的通俗说法,实际上或置于器皿之中,或置于器具之上,也有看起来漫不经心,随意摆放在桌面上的,总之都是一个目的,书香之外,再增添一份风雅。一般来说,多是水果,也有不作食用的植物果实。北方有条件,什么果实都风干,干透了,别具风味,比如木瓜、佛手、葫芦、柑橘、石榴、柿子、松果,又比如大枣、山楂、薜苈、莲蓬、鸡头苞、扶芳藤、菝葜,林林总总,精彩纷呈。不止这些,还有人索性将大南瓜、老冬瓜、玉米棒子,秋冬一到,放置案头,既经得起久贮,也让人心里能够感到富足、踏实和安逸。叶子也拿来用,色泽翡翠的芭蕉叶,金黄的柿树叶、枇杷叶,鲜红的卫矛叶,形态各异、颜色多样的杜英树叶……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想方设法,总是能变出花样来玩。青凯兄广交朋友,他在诗人和书画家的圈子里,不时掀起一场来自朋友圈的风雅秀。我性情冷漠些,喜欢自个玩儿,凑过一次热闹也就罢了。我的桌上,湿插过梅、茱萸、檫木、七叶树的花朵,干插过葵花、芦苇、莲蓬与薏米,也摆放过君迁子、广玉兰、喜树的果实。佛家云,与有缘焉,内心自知,遂有感应。天门文艺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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