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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
己亥年五月初五
插画：幽忧
故事：幽忧
……
/斗草/
步摇随行细晃，银铃轻声作响。离破晓还有不少时间，氿唐就背着竹篓摸黑上了山。今日端午，家家都要采艾草挂于门上，驱邪避凶。采艾须于鸡鸣前出发，幽忧那只夜猫无论如何不肯早起，氿唐叫她不起，只得一个人去了。
林间潮气湿重，灯笼能照亮的范围并不远，柯喵从竹篓中探出来，两只前爪搭在氿唐肩上，小脑袋歪着，一双猫眼格外透亮。有它作伴，氿唐倒不觉得寂寞。
艾草杂生在路边，氿唐边走边仔细辨认着。采艾也有讲究，以肖似人形者为最佳。不过她挑挑拣拣半天也不见，不知不觉，便越走越深，待到再抬头，周围已是陌生的密林。
“夜晚林间多危险，你就在路边随便采采，别走远。”临出门前，幽忧还迷迷糊糊地这么和她说过。
氿唐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提着灯笼照了四下，竟没看到有路。柯喵忽然整个从竹篓中钻出，立在氿唐肩头炸毛般嘶叫起来，在这荒芜一人之地更显诡谲。猫有灵性，柯喵的举动惹得氿唐心里直发毛，只想快点回到不昼林。一阵邪风吹过，慌不择路的氿唐只觉脚腕一痛，跌倒在地，灯笼摔到一边，滚了几下，也灭了。柯喵从氿唐肩头一跃而下，立在她身前，伸着脖子冲着黑暗中无人的方向凌厉地狂叫。
地上的落叶冰冷锋利，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在这突然到来的黑暗中让人毛骨悚然，连步摇上的银铃也发出催命般的响动。脚腕隐隐作痛，还有些发麻，氿唐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血压上升，甚至还有些眩晕，这一瞬她脑袋里飞速转过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等到幽忧睡醒找到自己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凉了，自己要是挂在这里柯喵怎么办，会不会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还有自己的小金库，早知道应该早点写遗嘱的。
“呜呜呜，我还没有带着柯喵环游世界，还没有变成百万富豪，怎么能就这么挂了呢，一定是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氿唐就这么自己吓着自己，都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她旁边。
“氿唐姑娘？”
这个清澈有如山泉的声音？氿唐抬头，破涕为笑，“是你！”
清隽的面容，一身白衣在夜色中隐隐流动着光线，镜片下是温和浅笑，正是清明时候她们在山间迷路时遇到的那位男子。
“哎呀！”氿唐刚想起身，可是脚腕一痛，又跌了回去。
“被毒虫咬了。”男子看了一眼氿唐肿起的脚腕，从身后的竹篓中取出一枝鸭拓草碾碎，涂在了红肿处。“此药可消肿，我先送你回去，再服些解毒药即可，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哦。”氿唐有些害臊，刚刚自言自语的那些话估计他都听到了。
喵~男子摸了一下柯喵的头，柯喵蹭着他的手乖顺地叫着。“这猫儿很有灵性。”
“对啊！柯喵可聪明啦！每次我想不起来东西放到哪儿都是它帮我找到的！”说到柯喵，氿唐立马眉飞色舞起来，然后想到今天的遭遇，不禁又泄了气，“唉，本来今天要来采艾草的，结果还一根都没采就挂彩了。”
“无妨，我采了许多，分你就好。”男子将竹篓取下，挑出艾草，全部递与氿唐。
“这怎么好意思。”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氿唐分毫不犹豫就接了过来。“哇！你采的艾草都好好哦，看起来就像真的小人一样！”
看着氿唐那爱不释手的模样，男子笑笑背回竹篓，“万物皆有习性，艾草虽生于路边向阳处，但更喜湿润肥沃之地。”
“哦。”氿唐一边十分认真地受教，一边麻利地把艾草全装进自己的小背篓，然后眼睛闪着星星地看着男子，大眼睛眨呀眨，仿佛在说：我受伤了，快送我回家吧！
“端午多毒虫出没，你下次进山，还是带些雄黄与药防身的好。”
“本来准备了，结果出门的时候忘带了”氿唐拄着男子找到的木棍当拐杖，跟着他一步三个坑地往山下走去。“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墨白。”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林中的鸟儿也唱起歌儿，准备迎接新的一天。恢复了精气神儿又满载而归的氿唐心情也好多了。哼着小调，头上银铃叮叮当当地伴着奏。
“氿唐姑娘头上的健人很是别致。”掐银丝的小人骑在虎上威风凛凛，下坠一串粽形小铃，行步间摇曳生歌。
“这是幽忧做的，她说端午时兴带这个。你今天也是来采艾草的吧？”
“嗯，也采些其他草药。”
“你住这儿附近吗？之前都没见过你。”
“我小时候在山中长大，后来去外地求学，最近才回来。”对于氿唐的问题，墨白都一一耐心作答。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不昼林，“今晚不昼林有端午宴，你要没事就来喝一杯呗，我请你！”
“如此……也好。”
月上梢头，墨白来到不昼林，院中已掌了灯，檐下悬着艾草，门阑上贴着彩纸剪成的倒葫芦，站在院外，也能听到屋中笑语频频，想是十分热闹。
“墨白？你来了啊！来得正好！快进来！”氿唐发现了门口的墨白，冲他直挥手。
幽忧闻声转过头去，墨白那一身白衣在满是暖意的灯光下，依然散发出清静的山林气息。
氿唐引着墨白落了座，猜他不喜喧闹，氿唐一早给他留了安静角落的小独桌。
夜晚的不昼林比白日里多了许多人气，烛火辉映间，有人三两成伴推杯换盏，也有人独饮自娱聊解寂寞，琴声低徊，如夜雨敲窗，倒是一方风雅之所。
不多时，氿唐就端着托盘过来，放下几道小菜和一小壶酒，“端午吃五黄，这是藕尖紫苏黄鳝段、香煎小黄鱼、咸蛋黄百果粽、酸腌小黄瓜、雄黄酒，还有这是五毒饼。快尝尝，味道保证不错哦~”
碟碗精致，菜色更是巧趣，白紫青黄看着便十分可口。墨白举筷，一一尝过，藕尖脆嫩，黄鳝肥美，小黄鱼煎的火候刚好，金黄酥脆，粽子软糯，小黄瓜则酸脆解腻，再喝一口雄黄酒，白兰花的味道中和掉了原本刺激的苦辛，让酒温和中透着一股幽香。五毒饼也做成了一口一个的大小，印着五种毒虫的图案，分别是杏蓉、枣泥红豆、绿豆蓉、玫瑰、黑芝麻香蓉五种馅，各有特色。久不回山中，不想这里竟开起了这样一家别致的酒肆。
“这碗酒送与先生，多谢今天送氿唐回来。”
幽忧将酒放到墨白面前，玉碗之中，乳白色的米酒上缀着五色花瓣，入口清甜，有百花香韵。
细嗅之间，墨白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幽兰之香，端午素有兰汤沐浴的习俗，想是所泡香草的味道。“不知此酒可有名字。”
幽忧目光在墨白身上转了一圈，狡黠一笑，“六彩。”
墨白唇边露出浅浅笑意，“墨分五色，加白，合成六彩。看来此酒是专门为我而调了。”
幽忧大方承认，“你可喜欢？”
墨白也答得直白：“喜欢。”
“大家安静一下，斗百草开始了！”氿唐抱着一个酒坛子放到柜台上，“今天的彩头就是这坛酴醾酒。规则很简单，报花草名，须以数字开头，到最后者为胜。”
“一品红！”“六月雪。”“四叶草！”“八仙花！”“九重葛。”……厅中的人一个个抢答起来，看得出大家兴致都很高。
“你可要参加？”幽忧饶有兴致地问墨白。
“不了。”
“看来这彩头你没兴趣。”幽忧想了一下，走过去对着氿唐耳语了两句。
氿唐随即宣布：“最后的胜出者除了这坛酴醾酒外，还会得到一份来自幽忧的特别礼物哦~大家可要加油了！”
“特别礼物？是什么礼物啊？”有人问道。
“是什么呢？我也很好奇啊，不过只有赢的人才能知道哦~”氿唐故意卖关子。
“四季海棠。”“七里香。”“千日红。”“万年青。”……常见的基本都被说过了，回答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过了两分钟，都没人再回答。
“还有人吗？如果没有的话那获胜的就是这位先生喽。”氿唐环视屋内，大家都在沉思着。
“六道木。”一片寂静中，墨白忽然开口。
“千金藤。”
“五味子。”
“百子莲。”
只剩下墨白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较量，其余人则津津有味地看着。还有人在悄声议论着这位面生的酒客。
“七叶一枝花。”
“三花莸。”
“百脉根。”
……先前那位思考了许久，实在再想不出，只得笑着摇头，“是这位先生赢了，我甘拜下风。”
虽然墨白会赢，氿唐早就想到了，但还是十分高兴，“那这坛酴醾酒就归墨白啦。”氿唐兴冲冲地抱着酒坛子来到墨白桌前。
“还请氿唐姑娘将酒分给大家。”墨白此言一出，氿唐倒是一愣。
“你不要吗？这酒很好喝的。”氿唐露出一副颇为遗憾的表情，不过看着墨白确实对酒的兴趣不大，也只得说道：“好吧。”
“这坛酴醾酒，墨白要请大家喝，祝大家端午快乐，一年平安。”说罢，氿唐将酒依依分给厅中诸位。大家也都向墨白道了谢，对这位新来的印象颇好。
幽忧端着盛有艾叶的小簸箕在墨白对面坐下。
墨白笑而不语，等待着他的特别礼物。只见幽忧巧手如飞，片片艾叶在她手下如有神引，不过片刻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艾虎便已做好。
“端午快乐。”
墨白接过艾虎，细细端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这样朴实的礼物了。“你也是，端午快乐。”
—末—
惟愿林中花常好，一生饮酒花前老
……
